中國醫學科學院醫學實驗動物研究所的院子陳設布局簡單整潔，樓宇轉角還有一個流水潺潺、花香鳥語的角落，為這個主要以開展理性的自然科學研究為主的所在，增添了幾分人文情懷和溫柔意味。在這里，我見到了全國三八紅旗手標兵獲得者秦川所長。作為研究所的當家人，她的氣質和研究所小而精致的布局陳設不謀而合，穿著干練，言語干脆,思維敏捷。
她是我國實驗動物學科的領軍人物，30余年來工作在抗擊重大傳染病的前線，2003 年率領團隊主持了SARS動物模型研制，參加了疫苗藥物研究工作，被國家授予抗擊非典英雄模范稱號，在抵御SARS、禽流感、甲型H1N1、手足口病、H7N9 等國內突發疫情及MERS、寨卡等國際疫情中做出了重要貢獻。
她以第一或者通訊作者共發表論文283篇， 其中SCI論文110篇。授權專利12項，主編專著24部，包括教育部和衛生部研究生教材《醫學實驗動物學》、醫學八年制教材《實驗動物學》和《中華醫學百科全書—醫學實驗動物學分冊》等，并策劃、總編了行業內分等級、分類別的培訓教材，培養博士39名，碩士35 名，博士后7名。還曾獲“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衛生部“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等榮譽稱號，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除了教學與科研，她很多時間里都在為實驗動物學這門“小學科”奔走呼吁，力圖讓更多的業界人士和社會公眾了解其對我國醫學科技創新和原創藥物研發的重要支撐作用。
為實驗動物學科發展奔走呼吁
“實驗動物理應回歸高貴的身份”，秦川歸納了實驗動物這門學科對醫學科技發展的重要性，現代生命科學和醫藥研究離不開實驗動物的默默奉獻。她強調實驗動物是科學成果背后的“無名英雄”，他們處在醫學科技創新性突破的基礎與臨床結合點上，是許多醫學創新實現的“載體”。就如同科學研究中的鹽，沒有實驗動物對醫學研究的支撐作用，則很難實現現代生命科學和醫藥研究這場滿漢全席的整體協調發展。
秦川投入實驗動物學研究的時間點處于這個學科在我國的起步階段。1980年起，我國開始發展標準化實驗動物研究，陸續建立起專業機構和基本技術體系。秦川剛剛從哈爾濱醫科大學的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因為母親是一位勤勉負責的醫生，受家庭影響，她的職業道路本應沿著成為一名兒科或者婦產科醫生的志向一路走下去。但是畢業之后到北京工作，因為和丈夫同為醫生，考慮到日夜顛倒異常忙碌的生活給同住的公婆增加了不少負擔，家人討論之后便做出了其中一位轉做基礎研究的決定，秦川的職業生涯也巨大轉變，她到中國醫學科學院醫學實驗動物研究所工作，成為了一名實驗動物病理學研究者。
最初的興趣更多的是源自于一份責任。秦川回憶起這個學科最初的起步階段時的困難感慨良多，當時我國實驗動物研究與國外差距較大，前輩們學習國外、翻譯教材、引進理論和技術，但當時參考資料嚴重缺乏，教材只有英文版的《大小鼠的基本組織學》等少數幾本書，實驗動物僅有寥寥數種。秦川出國時驚異于國外豐富的實驗動物資源，“到國外一看，光小白鼠就有三千多種，具有不同生物學特性的動物用于不同的實驗研究。”落后催人奮進，一向不服輸的秦川萌發了推動我國實驗動物研究追趕發達國家的動力和責任感。
長期研究實踐中，秦川發現大部分的動物實驗研究結果是不能與臨床救治一致的。只有準確反映人類疾病的動物模型和動物實驗結果，才能提高研究反推至人體的成功率，為藥物研究和急病救治節約時間和金錢成本，盡快轉化正確的成果，為挽救病人生命做貢獻。她以解決人類疾病為目的導向，并經比較醫學分析動物的生物學特性，研制的動物模型有效提高了研究成功率，在國際上創建了比較醫學學科，這也是中國科學家的貢獻，使整個醫學研究和醫藥成果轉化的層次得到了提升。
抗擊非典：生死關頭的考驗
2003年的非典疫情爆發，可以說是對秦川和她的團隊的一次綜合性檢驗和提升。當時國家將重大的希望寄托在疫苗上，而動物模型是關系到疾病機制、病原體溯源、傳播方式及疫苗評價等研究的關鍵技術，尤其在疫苗研發中是必需環節。研究所作為全國唯一有動物P3實驗室的機構，秦川正是實驗室說明書的翻譯者，便臨危受命，帶領團隊承擔了“評價疫苗”的重要任務。在抗擊非典的膠著階段，科研工作爭分奪秒，年輕的秦川作為首席科學家，每個星期到部委匯報進展，還要應對研究所經濟上的捉襟見肘。
困難的克服始于實驗室安全措施的研究，在P3實驗室，她本著安全專業的精神，設計體系完備、安全可靠的防護方案，為一線的科學家們提供可靠有效的安全屏障。同時還想方設法將安全的信心傳遞給大家，為大家在科研過程中設置安全心理防線。為此，她事先將安全理念傳遞給德高望重的病毒學家，并邀請他們講授給科研人員，真正使研究人員接受安全觀念和防護知識，為他們吃下一顆定心丸。一次實驗室突然停電，病毒極有可能因壓差消失發生亂流而泄漏，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秦川沒有絲毫慌亂，她沉著冷靜的指揮科研人員不要慌亂，另一方面安排工作人員迅速搶修線路，第一時間穩住了局面，保障了實驗的安全并很快恢復了正常。之后，北京市第一時間為研究所安裝了雙路供電系統，保障了安全。
困難的克服成功于突破限制動物模型研制的難題。動物普遍對SARS不敏感，這是第一道關卡；動物感染SARS后，基本無病理表現，這是第二道關卡；動物模型建立后，沒有特異、快速的檢測試劑，這是第三道關卡。這三道關卡，使動物模型這一關鍵技術成為疫情防控的瓶頸。秦川率領團隊針對性的試驗、分析和研制，終于連續突破三道關卡，建立了國際首個準確模擬SARS病理表現的恒河猴模型。基于模型，以“科赫法則”的金標準為準繩，實驗證實了SARS是非典的真正病原，發現了SARS感染的傳播方式、感染的物種范圍、宿主免疫反應、宿主組織解剖學結構與易感性之間的關系。更為重要的科學貢獻是，她系統地向世人呈現了SARS感染、復制部位及規律、傳播、宿主免疫、病理和臨床癥狀的全過程。動物模型研制成功后，她領先國際9個月評價了首個疫苗，有效緩解了社會緊張局面，為疫情防控送上一顆定心丸。
抗擊非典時期的各項工作，秦川總是沖鋒在前、吃苦在先，給動物接種病毒、肺組織活檢取材、穿著沉重的鉛衣拍X光片、病理解剖，以及處理含大量病毒的動物糞便等，還要做臨床樣本采集處理和衛生管理等工作，她把最危險的工作留給了自己，為實驗成果獲得大量第一手準確資料。她和團隊成員一邊做疫苗的篩選，還買來市面上能買到的所有中成藥完成了有效藥物的篩選，部分藥物進入臨床應用，為疫情防控解決了藥物應急。
秦川還憑扎實的專業基礎改寫了無數果子貍的命運。在病毒來源的尋找過程中，果子貍一度被認為是非典的元兇。當時春節即將來臨，又恰逢“兩會“召開在即，病毒肆虐嚴重影響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社會局勢穩定，對北京地區果子貍的處理決策也迫在眉睫。那么，北京地區的果子貍是否攜帶SARS病毒？這關系到成千上萬個生命的命運。北京市相關部門就果子貍的去留問題征詢秦川團隊的看法，迫切要求她提出專業意見。為肩負的這份沉甸甸的責任，她內心百轉千回，經過對陰性樣本和陽性對照的試驗比對和科學分析，她堅持認為果子貍不是非典肆虐的元兇，堅定的在檢測報告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寶貴意見，挽救了大量果子貍的生命，避免了因為錯殺帶來的巨大經濟損失和福利倫理災難。
秦川驕傲的說，“我們的團隊當時做到了，盡管當時研究所資金捉襟見肘，但是關鍵時刻沒有逃兵，我心存感激。”她同時強調，從表面上看，是她們抓住了歷史的機遇，完成了任務而讓研究所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但是從根本上來說，是根據國家的需要完成了本職工作，承擔了自己肩負的責任。
其間秦川也經歷了精神上的成長和洗禮，面對巨大的壓力和高強度的工作，秦川常常整夜輾轉難眠，生出無數白發，凌晨從實驗室回家，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步行近五公里是她減負的唯一方式。正是憑著強韌的精神和過硬的專業素質，她和她的團隊擔負起了國家、民族的信任和囑托，經受住了生死關頭的檢視，圓滿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為抗擊非典成功做出了貢獻。“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經此一役，她也得到成長，意志更加堅韌沉著，內心更加成熟洗練。
堅持將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
比較醫學在科學實踐中不斷被證實、提高并系統化，得到了國際公認，并被國際實驗動物科學理事會主席評價為實驗動物學科百年發展歷程的突破性成就。在秦川推動下，開創了比較醫學研究生教育，學科被國際同行認可，成立了國際比較醫學學會，而秦川當選為首任主席。為比較醫學發展，她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就是希望通過我們的經驗，培養一批人才，對我國醫藥產業以及食品產業的騰飛起到了支撐，真正實現有苗不愁長的良性循環。”
作為實驗動物研究所的當家人和實驗動物學科的領軍者，秦川認識到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時刻致力于整個學科的系統發展。她一直呼吁科研人員評價方式的多樣化，使科研工作者能夠認清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使科研方向更加務實地面對國家疾病防控的需要，在實驗動物研究領域能夠孕育出更多實用性強、針對性強的研究成果，真正提升實驗動物學研究水平，為衛生健康事業發展作出實在的貢獻。
說起科學家的責任和科研工作者的職業操守，她始終堅信，“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是有國界的。”科學家必須居安思危，“芯片事件”暴露出來的問題再次為我們敲響了警鐘，在實驗動物研究領域，也要培養我國的自主創新的能力，多出能夠解決實際問題的研究成果。她始終堅持，做好實驗動物學科的基礎研究，形成我們自己的體系，可以使我們的基礎研究和藥物研究專家擺脫低效率循環的被動局面，走上高質量研究的高速公路，為國家節約資金，延長藥學家毒理學家、基礎學家的研究生命。基于此，她也希望有更多的科學家關注我國實驗動物學科的發展，爭取更多的支持，實現良性循環。
2018年上半年，秦川因在比較醫學學科建設以及歷次傳染病動物模型攻堅方面做出的突出貢獻而獲“全國三八紅旗手標兵”稱號，“全國三八紅旗手標兵”從歷年“全國三八紅旗手”中評選產生，全國每年僅有10位女性獲此殊榮，這是中國女性的最高榮譽，是巾幗榜樣中的楷模。回首往事的時候，她沒有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沒有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她牢記著童年時閱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保爾.柯察金的話，用一個個堅實的腳印踐行著自己的人生信條，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民眾健康中，在艱難困苦中戰勝困難也戰勝自己，她深信只有在把自己的追求和祖國、人民的利益聯系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創造出奇跡，成就自己的瑰麗人生。
(高翠峰/文 實驗動物研究所供圖)
